九嶷下马,向附近一直跟着他们一行后面的、不远不近的流民走去。他每前进一步，那些流民就后退一步。
一连两天，他们一直跟在马车后面。若不是九嶷手中的剑,及他本人的气质,给他们一种不好惹的感觉,他们早扑上去了。
程大用握紧手中的木棍，紧紧盯着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青衣男子,他在等九嶷出手。他们这么多人，对方只有一人,论力量，他们只多不少。
九嶷悠闲地走到程大用面前，程大用的心已经紧张到嗓子眼里。毕竟,九嶷给他的感觉,像是不食烟火的神，带着睥睨众生的眸子,高高地俯视着他，及他们。他忍不住想要臣服,想要下跪。
可是,现在这样的乱世,哪里来的神。若他真是神,怎么不解救众生，又怎么会带着嗜杀的气息。
九嶷不在乎这些把他团团围住的流民,在离程大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,停下脚步，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个仰望他的凡人。
凡人有生死，有追求。既能活在现实，又能活在梦中。而九嶷只能活在别人的梦中,他想要活着的现实，想要亲眼看一看，他们眼中的现实，想要亲身体会命运的无常。不过，这是不可能的。身为梦魇，永远也不可能活在现实。
可笑的是，这些凡人却想活在梦中。
在程大用以为，九嶷会毫无缘由地，杀死他们这些有污眼睛的流民时，九嶷开口了，声音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冷漠，“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。”
“啥啥事。”程大用紧张的手心都沁出汗来。面对九嶷，程大用觉得他们自己是，凡人中的老鼠，丑陋肮脏；是美人面上的斑点，破坏了美人的美，神想除掉他们，还世间一片美好，是应当的。只是他不想死，不想就这样死去。
短短一息时间，程大用就脑补出了神想杀他们的种种理由。不外乎，是他们活得不像人。
“你怕什么，总不会让你们去死。”凡人轻易言死，九嶷却是连死都无法体会。他羡慕这群凡人，有活的向往，死的恐惧。
程大用刚放下点心，又被九嶷的下一句话，给惊得拿着手中的木棍对准了他。九嶷说：“再说，我想让你们死，根本不需要我亲自动手。否则，站在我面前的你们，不再是活生生的人，而是鬼森森的鬼。”
九嶷的话刚停，所有流民手中的木棍，齐刷刷地对准他，眼中满是戒备。齐文灵在马车上，看得是心惊肉跳。九嶷要做什么？他出了事，她一介女流带着个孩子，根本不成事。
这时，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。三月的天气，说变就变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。从过了年开始，中南之地的雪，就没怎么停过。
大雪纷飞，这群没什么衣服蔽体的流民，瞬间倒下好几个。程大用看向九嶷的目光带上了贪婪，其它流民也是。他们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，杀了他，杀了这一行人，他们就有衣穿，就有饭吃了。至于对九嶷的恐惧，在大自然的迫使下，早已抛在脑后。害怕，哪有活命重要。即使是神，他们也敢群起攻之。
自卑、警惕、害怕、恐惧、贪婪，一一从一双双眼睛里闪现交替，凡人的情绪还真是多变。
有意释放恐惧气息的九嶷，开始说起正事，“我想雇佣你们，替我从这里到山那边，开出一条道，一条可以容纳一辆马车通过的道路。做完之后，我会搭起粥棚，让你们每个人都吃上一顿饱饭，晚上有地方可睡。”
他们是不是幻听了，眼前的人说什么，说让他们吃饱饭，别不是忽悠他们的吧！程大用扭头用眼神交流，向同伴征寻意见。他发现大家都是用一样的眼神，互相看着彼此。难道他真是来解救众生的神！
程大用小心翼翼地向九嶷询问道：“你说的是真的？要是骗鹅们，鹅们可是会生气的。”他有些底气不足。实在是九嶷太过特殊，他就那么站在雪地中，也让人无法生出任何的觊觎之心。若是换成别人，他们还警惕个屁，早把人生吞活吃了。
“你说呢？”九嶷反问。
面对神人似的九嶷，程大用的脑子转动的有些慢，话却是脱口而出，“我信。”说完，他有些懊悔自己说得太快，忘了上次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。